从她主动追求林思平开始,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怀好意,她嘴上反驳,但其实心里也认。否则她一个20出头的姑娘,怎么会看上他一个三十岁还结过婚,并且不怎么帅的男人呢。
她看上的是林思平的钱。
来公司第二天,阿雯就从老员工黄姐那里听说了,去年林思平父母的老房子拆迁,光拆迁款都赔了900多万。
900万,阿雯没概念,听着就像天文数字。
林思平就是个普通业务员,在公司干6年了也没升职,拿到拆迁款后,大家都以为他要辞职了,结果他跑出去旅游一圈后,又回来上班了。
林思平一下子成了公司的话题中心,从前看不上他的,都开始示好,家里有未婚姑娘也毛遂自荐,但他谁也没看上。
阿雯想,如果能跟林思平在一起,她在这个城市,就有了依靠,如果他能对她大方点,就抵得上她打几年工了。
阿雯把心思摆在台面上,坚持对林思平示好,但半个月后,林思平委婉地拒绝了她。
阿雯没受什么打击,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,不再对林思平献殷勤,每天依然开开心心地上班,直到有天晚上,林思平在阿雯做兼职的大排档遇到她。
林思平问阿雯,“你上班不累啊,下了班还来兼职?”
阿雯笑笑说,“反正下班后没事做儿。”
说完,阿雯就去忙了,除了正常上菜,再也没跟林思平都说一句话,但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,这让林思平心里有点不平衡。
结账时,阿雯找老板要了亲友价,林思平心里有了一丝安慰。
阿雯工作很努力,每个月业绩都是第一。
林思平在大排档又遇见过她几次,有一次点菜时,他忍不住问她,“你就这么缺钱啊?”
阿雯说:“缺啊,我又不是你。”
林思平随口问,“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?”
阿雯认真地说:“回老家买个房子。”
阿雯的梦想,确实是攒够钱回老家买个房子,安身立命。
阿雯从小就没有家,她才不到三岁时,父母就葬身于一场大火,她是在姑姑家和舅舅家,外公外婆以及爷爷奶奶家轮流住着长大的,越长大开销越多,她也越被嫌弃。
16岁那年,要去县城读高中,没人愿意出寄宿费,她只能寄宿在舅妈的哥哥家。
她叫那个人叔叔,可是有天夜里,叔叔进了她房间,她穿着睡衣从二楼窗户跳下去,跑出去报了警,事情闹得很大,叔叔和他老婆也因此闹了离婚。
叔叔的老婆知道她可怜,建议她去学校住宿比较安全,临走前还给了她三百块钱。
阿雯捏着三百块钱,没去学校,而是跑出去打工了。
她在西餐厅当过服务员,做过美甲师,还当过网吧网管,也交过一个男朋友,两人在一起三年多。
期间男朋友车祸住院,她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付了医药费,结果几个月后男朋友父母不答应,男朋友也不说分手,就冷着她,最后她干脆主动提了分手。
阿雯换了一个城市,卡里只剩下两百多块,就找了个网吧晚班兼职,能在网吧的前台,休息一会儿。
她白天找工作,直到找到现在这个公司,不限学历,招业务员,她拿到第一个月工资,才辞了网吧通宵的兼职,租了个小单间,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。
但她闲不住,下了班又找了这个大排挡做兼职,掐着时间让自己每天睡够7个小时就行。
阿雯面无波澜地说完这些,林思平却听得眼睛发潮,明明是苦难荆棘,她却轻飘飘地说出来,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林思平说:“今晚别给我打折了,打折的钱,给你吧。”
阿雯却看着林思平,扑哧一声笑了,“我刚编故事卖惨骗你呢, 真信啊?”
林思平愣住,阿雯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,林思平懵了,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真的,哪句话是假的。
这个女孩,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。
阿雯不对林思平献殷勤了,他反而不习惯。
那是他拒绝阿雯第二个月了,进茶水间倒水的时候,听见黄姐在跟阿雯聊天,说给他介绍一个条件还不错,刚死了老婆的男人,对方家里有两个孩子,就想找个没结过婚的年轻姑娘,问阿雯愿不愿意。
阿雯却一脸认真地考虑起来。
“我才23岁,给人当后妈,合不合适啊……”
林思平不可思议地看着阿雯,忍不住插嘴道:“你没搞错吧?年纪轻轻给人当后妈……”
还有更恶毒的话,林思平没说出来。
阿雯回嘴:“管你什么事,别多管闲事。”
林思平莫名生气,但却不再说什么了,那天晚上,看阿雯跟黄姐一起下班出去,看样子是要去见那个男人。
林思平心里乱乱的,下班吃过饭,玩了会儿手机,就找朋友去大排档喝酒,没想到他去的时候,阿雯已经在那了。
“你不是去相亲了吗?”林思平问。
阿雯一边点单一边回:“去了,不合适。”
林思平说:“怎么不合适啊?”
阿雯说:“他要找黄花大闺女。”
林思平愣住,阿雯从容自然地看着他,然后皱眉骂道:“自己都两个孩子了,还要找处女,有病!”
林思平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,只余光里看着阿雯忙进忙出,过了一会儿,一个喝多了酒的男人,拉着阿雯说话,他立刻跑上前解围。
阿雯说:“谢谢啊。”
林思平看着她真诚的眼神,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心动。
林思平突然鼓起勇气说:“别在这兼职了吧?太乱了,也太累了。”
阿雯正在擦桌子,猛然抬头看他,“你是关心我吗?”
林思平犹豫了三秒,“是,毕竟我们也是同事,我还比你大,算得上你哥了……”
阿雯突然停下来,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,眼里映着微微的灯火,还像盛着露珠轻盈清透,和平时在公司见到的笑不一样,和从前她对他谄媚的笑,也不一样,可是他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。
他回去琢磨了一晚上后,终于知道哪儿不一样了。
这个笑,无关任何利益,不带一点儿敷衍。
真诚而温暖。
第二天,林思平早早到了公司,但阿雯没在。
等黄姐来了之后,他问了黄姐才知道,阿雯昨晚上扭伤了脚,请假了。
林思平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,不知道扭伤严重不严重,不知道她有没有去医院,不知道她有没有人照顾。
林思平没好意思找黄姐要阿雯的手机号码,公司通讯录也还没有录入阿雯的联系方式,下班后他跑去大排档找老板要了阿雯的住址,直接找上门了。
阿雯单腿跳来开门,看见林思平时,还挺意外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作为同事来看看你啊。”
林思平拎着打包的晚饭,和一些营养品,进了屋,但他没想到,阿雯竟然住在这种地方。
不到10平方的单间,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桌,还有一个简易布衣柜,连张凳子都没有。
阿雯大方地请他坐在床上,一米二的单人床,有点花露水的味道,阿雯坐在床上,低头吃林思平带来的外卖。
“你怎么扭伤的?”
阿雯边吃边说:“昨天下班后,有个男的尾随我,我害怕就跑,跑得特别快,没注意脚下……”
林思平突然来了气,“我都说你别去大排档兼职了,大半夜多危险啊!”
阿雯呆呆地看着林思平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。
林思平语气柔和下来说:“如果你真的要攒钱买房子,我给你一些。”
阿雯笑了,“为什么啊?”
林思平突然红了脸,“没有为什么……”
阿雯却很坦荡,“你是可怜我,还是……喜欢我?”
林思平心快要跳出胸腔了,不敢直接回答,只是突然对阿雯说,“你太过分了,对我好了半个月,突然就冷下来……”
阿雯笑了:“你都拒绝我了,我干嘛还对你好?”
林思平说:“那你对我好,真的是图我的钱吗?”
阿雯没有犹豫,“当然啦。”
林思平长叹一口气,“那,那我也不在乎。”
阿雯说:“我年轻不算漂亮也算好看,就算我图钱,你也不亏吧,我又不是要你所有的钱,你有900万,我只是要一点点儿,加上我攒的钱,够在老家买个房子就行。”
林思平无语,“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吧。”
阿雯说:“有些事情,就是要说清楚呀。”
林思平看着阿雯,感觉自己是个待宰的羔羊,但心里欢喜得冒泡。
阿雯脚伤好了之后,做了两件事。
一是听林思平的话,辞了大排档的兼职,二是搬去了林思平的住处。
阿雯看着林思平的房子,特别开心,虽然不是什么豪宅,还是租的,但看得出来有仔细收拾过,已然比她之前的住处好太多了。
他俩一起站在落地窗前,看着外面灯火阑珊。
林思平说:“你知道吗?在深圳,900万根本就不算什么,有钱人多的是。”
阿雯呆呆地说:“可是我没有900万,9万也没有。你是我认识的最有钱的人了。”
林思平看了她一眼,她的眼里,映着灯火像星星一样,他忍不住凑过去吻她,阿雯伸手抱住了他。
阿雯没想到,林思平给她准备了一整套洗簌用品,拖鞋,发圈,还有崭新的床品四件套,甚至还有卫生巾。
阿雯蹲在地上看着这些东西,鼻子发酸,眼泪啪嗒掉在了地上,开出了花。
从有记忆开始,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。
她光着脚,跑过去,从身后抱住了正在他煮夜宵的林思平。
“林思平,谢谢你。”
林思平笑着,“谢什么呀。”
他其实知道,阿雯跟他说过关于她的那些过去,都是真的,她能说得那么风轻云淡,一定是习惯了苦难。
他要给她温暖,给她她想要的一切。不是因为可怜,是因为喜欢。
他喜欢她,从了解她之后开始的。
这晚,他也跟阿雯讲了他的过去,其实这个拆迁的900万,不光是他一个人的,还有他两个姐姐的份,所以分到手,不过300万。
朋友都笑他一夜暴富,但其实,他爸爸只给了他50万,剩下的让他结婚后再给。
现在,他父母也只是在老家建了一套大点的房子,过得比从前宽裕些。
在老家拆迁之前,他家的日子也很清贫,他爸妈也是想尽办法赚钱,为了给他娶老婆,27岁的时候,他结过一次婚,但因为性格不合趁着没孩子就离了。
离婚后,前妻知道他家拆迁,想复婚,他没答应。
他爸妈觉得他们家有钱了,条件好了,相亲的条件也提上去了,这些年,他相亲了无数个女人,都没遇到合适的。
也有年轻姑娘听说他是拆迁户,以为他是什么大款,主动来约他,他都直接拒绝了,所以,阿雯对他示好的时候,他也是很反感地拒绝了。
后来熟悉之后才知道,阿雯不是那样的人。
阿雯插嘴,“怎么不是,你别给我洗白,你别以为这样说,我就不会要你的钱了。300万对我来说,也是巨款了。”
林思平说:“你真图钱,一点儿不图人?”
阿雯笑了,“好吧,我说实话,你人还不错。”
林思平说:“仅此而已?”
说完,林思平扑过来抱住亲阿雯,阿雯满屋子跑,最后林思平把阿雯逼到了床上,等两人累了倦了,窗外已灯火阑珊,但阿雯的心里很暖。
睡着之前,林思平睡意朦胧地在阿雯耳边说: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。”
阿雯的心,被温柔地刺中了,眼泪滑出来,落在被子上。
从前那些苦难,她回想起来,总会掉眼泪,但跟人说时,都是以最随意的口吻说出来,仿佛是告诉别人,她已经对过去释怀了。
但受过的苦和受过的伤一样,会一辈子刻在心里。
但此刻,那些苦难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,一点点消融了。
她紧紧抱着林思平,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小声说,“傻子,我是图你钱,但也图你的人。我就是这么贪心。”
公司里的人都知道,阿雯和林思平恋爱了。
黄姐在茶水间跟人八卦,不知道阿雯使了什么手段,这下好了,不愁吃穿了。
阿雯听见了,也装没听到,她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呢。
她和林思平上班下班24小时都在一起还不够,上班时也眉目传情。
林思平每个月发的工资,都给她一半,她私下攒一些,剩下的也都用来付两个人的生活费了,逢年过节,林思平也会给她发大额的红包。
恋爱一周年时,因为阿雯说,她从来没有旅游过,自从16岁她跑出来打工之后,每到一个城市都是为了生存,她在北京工作一年,没去过长城,没吃过北京烤鸭。
林思平带阿雯去北京旅游,吃烤鸭,爬长城,还住了一晚北京最贵的酒店。
阿雯也会给林思平买礼物,有天,她给林思平买了一个手表,然后开玩笑地说:“怎么办啊,我是一个失败的情人,我怎么能给你买这么贵的手表,心疼死我了。”
林思平抢过手表戴上,“我才失败,我怎么能让情人上班呢,情人都是养尊处优,还要养一只哈巴狗……”
阿雯知道他开玩笑,笑个不停。
谁知道林思平突然认真地说:“但可惜,你不是我的情人,你是我女朋友,是我未来的老婆。”
阿雯不笑了,眼里渗出泪来。
他们感情很好,而且一直很好,永远有说不完的话,腻腻歪歪。
恋爱两年后,林思平跟阿雯求了婚,买了一只大钻戒,订最贵的婚纱照,还有海岛蜜月旅行,他在能力范围内,给了阿雯最好的。
其实,他父母不同意他娶阿雯,嫌弃阿雯是个孤儿,但他偷偷带阿雯去领了证,父母也无话可说了。
结婚那天,宾客尽散。
阿雯牵着林思平的手,一边走一边聊天,往家里走。
林思平说:“我爸妈不打算把钱给我了,觉得我不听话。”
阿雯说:“不给就算了,反正我们有钱。”
她拿出手机给他看,这几年她攒的钱,大部分是她的工资,小部分是林思平给的。
阿雯平时也很节俭,最贵的包就200多块,林思平没想到有这么多,够她回老家买房子了。
阿雯却说:“你要用钱,随时跟我拿。”
林思平笑了,“是,老婆大人。”
走到家门口,阿雯突然停下来,带着婚礼上的几分醉意,头一次对他表了白。
她说:“林思平,我不买房子,也不回老家了,我只想跟你在一起,就算你一分钱都没有了,我也陪着你。”
林思平看着阿雯,突然红了眼眶。
其实,他刚才撒了谎,父母已经把钱给他了,他只是想考验一下阿雯,现在心虚不已。
晚上睡觉前,他把有250万的银行卡,放在了阿雯的枕头下。
密码是阿雯的生日。